读《荷塘月色》有感
“忽然”的自我
——读《荷塘月色》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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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月色”四个字美好而宁静,但作者开头却道“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这“颇”有分量的情绪像一块大石头,一开始就被作者推上了文章结构的山顶,为行文蓄势。这块石头一路滚过,带出“忽然”荷塘月色,“忽然”江南采莲,和最后的“猛一抬头”;这些突兀而跳跃的思维完全符合作者颇不宁静的情感逻辑。当一个人心情“颇”不好的时候,他的一些行为和想法,都是一种自我释放。这种“忽然”,就成了在“颇不宁静”情绪压力下的一种必然。因此开头第一句话是文章情感发展的力量来源,是文章每一个段落每一个字的能量泉源。
“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作者心中的大石头开始从山顶滚落。因为“颇不宁静”的心情,日日走过的荷塘也该有另一番的样子。“我悄悄地带上门出去”,也带上别一样的心情,似乎要脱离现实,遁入另一个世界。
不仅荷塘月色“另有一番样子”,就是去往荷塘的小路今晚也显出了“特别”:“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平时不大留意的小煤屑路,它的曲折和幽僻今晚倒引起作者的注意;“白天也少有人走,夜晚更加寂寞”,应该是今夜更加的寂寞;“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一些不知名的树今晚也特别的引起了作者的关注;“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这些特别的、反常的感觉皆源于开头“颇不宁静”的情绪。
接下来作者写到,“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显然是一个自由的、自我的世界。“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无边”,分明是作者精神的无边自由,“荷香月色”,也完全是自我精神的投射。
在作者自我的世界里,荷叶是“出水很高”,不是“裙子”,而是“亭亭的舞女的裙”,是动态的;荷花是“袅娜地”,“羞涩地”,是“明珠”,是“星星”,不是“美人”,是“刚出浴的美人”,充满动感;微风送来的“缕缕清香”,也打通了作者的“六根”,幻化成高楼上渺茫的歌声;被微风吹过的叶子和花,更是带来一丝闪电般的颤动;就连被叶子遮住的脉脉的流水,作者也能想见它的“颜色”,不然叶子怎么会“更见风致”。
往日宁静的荷塘,因为作者“颇不宁静”的心,具有了另一番样子,充满动感和节奏。微风吹拂荷塘,更吹动了作者的心,而作者的心又何尝不是吹动荷塘的另一种风。独处时,作者的心是自由的风。
作者笔下的荷塘是动感的,荷塘里的月色也是“热闹”的:月光是“流水”,是“牛乳”,是“酣眠”,是“小睡”;月影是“峭椤椤的鬼”,是“稀疏的倩影”;作者的心在这“光与影”奏响的名曲中有节奏的跃动。独处时,作者的心是律动自我的音符。
“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作者美好的自我世界,突然被现实的蝉声与蛙声所打破,怅然若失。文章于是产生了这样一种艺术张力:作者的心有多不宁静,荷塘月色就有多美好;现实中有多不自由,独处时就有多自我。
从山顶滚落的石头在释放了一段能量后,此时并未平稳落地。“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开头“颇不宁静”蓄起的势能依旧有力地推动着感情发展和行文思路。江南的采莲是“热闹的”,也是“风流的”,作者在这一部分特意引用了两首诗来描述。
一是梁元帝的《采莲赋》: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欋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一是《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作者“不宁静”的情绪,在这两首欢乐的诗中诗意化了,被诗意融化了。同时,两首诗的引述,打断了散文的叙述方式,在行文上放缓了节奏,配合了作者舒缓的心情。那块“大石头”终于要慢慢落地了。
“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作者从自我的精神世界回到了现实;“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现实中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妻已睡熟好久了”,回到家,有天上一日,人间百年的感觉。
两次“忽然”的自我,“暂得于己,快然自足”,虽然只是一瞬,那也是真实的精神天堂;而天堂,有永恒存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