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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术“由技及道”身体现象学考察—从梅洛—庞蒂身体图式概念出发

作者:zhengzi | 发布时间:2020-11-23 06:57:5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武术“由技及道”的身体现象学考察——从梅洛—庞蒂的身体图式概念出发 A Body Phenomenology Study of the "from Skill to Tao" in Chinese Martial Arts:From the Merleau-Ponty"s Concept of Body Schema 作 者:

苑文静/张再林 作者简介:

苑文静(1987-),女,河北沧州人,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体育哲学与身体哲学(西安 710049);张再林,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人文学院(西安710126)。

原文出处:

《体育与科学》(南京)2020 年第 20201 期 第 58-63 页 内容提要:

武术常言“技近乎道”,而达到这一境界的过程则是“由技及道”。通过梅洛—庞蒂身体图式的概念阐释武术中的身体主体,并对“由技及道”进行身体现象学考察可知,身体图式的统觉性和拓延性使武者整合感官的统一性,形成身体的时空感,实现身心合一、身物合一,使行为具有了“我能”的身体意向性,由此身体能够不经过分析演算的逻辑过程便自动“知道”如何在复杂的情景内完成身体动作,呈现为武术技艺的进道之状态。身体图式的交织互逆性使武者的身体与万物互感互通,彻底消解了主客二分性而由技艺之道臻至天人合一之道。由此武者不仅通过身体图式使不可见的玄妙的“道”成为身体主体自动化之的过程,并且通过身体图式的交织互逆性使“道”成为了身体主体的现身情态,技艺与道通过身体主体真正被弥纶为了一体。

In Chinese martial arts,it is often said that "skill is close to Tao".However,the process of reaching this state is "from skill to Tao".Through the study of the body-subject in Chinese martial arts from Merleau-Ponty"s concept of body schema,and give a body phenomenology study of "from skill to Tao",we can know that the martial artists integrate the unity of senses and form the body spatiality sense and time sense through the apperception and extensibility of the body schema,so that the martial artists can make the body realize the integration of body and mind,body and matters,and they have the body intentionality of "I can".The body intentionality make the martial artists automatically know how to perform body movements in complex situations without the logic process of analytic calculus and present the state of "Tao of skill".Through the interweaving and inversation of the body schema,the martial artists make body interact with the world,so that they completely dispel the dichotomy of subject and object and achieve the "oneness of heaven and man" from the "Tao of skill".Therefore,the martial artists can not only make the invisible and mysterious "Tao" become the automatic process of the body subject through the body schema,but also make "Tao to be the appearance of the body subject through the interweaving and inversation of the body schema,and the skill and "Tao" are truly integrated with each other through the body subject.期刊名称:

《体育》 复印期号:

2020 年 06 期 关 键 词:

武术/由技及道/身体图式/身体现象学/体认/内在超越性 Chinese Wushu/from skill to Tao/body schema/body phenomenology/embodied cognition/inherent transcendence 标 题注释: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身体哲学视域中的中西体育思想比较研究”,项目号:15BTY001。

中图分类号:G8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90(2020)01-0058-06 中国武术研究学者对于技与道的问题已经展开了诸多的讨论,如《中国武术“道·术”关系的身体哲学考释》[1]《由技入道——论中国武术之体道思维》[2]《中国武术“技、艺、道”之辩》[3]等文章阐释了术与道的关系,肯定了武术中由“技”及“道”的进阶路径,也肯定了身体主体在“由技及道”这一功夫论至本体论中的重要作用,然而其中仍然缺乏对技艺与道如何通过身体主体被弥纶为一体这一问题的具体阐释。“由技及道”分为两个问题,首先是武者通过身体如何体认武术技艺而进道,其次是武术技艺如何通过身体表现出道的超越特性,这两个问题中,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后者是前者的升华。身体图式(body schema)是梅洛—庞蒂身体现象学中的重要概念,从身体图式的视角出发阐释武术中的身体主体,能够理解武术中“由技及道”的达成路径以及其身道一体的内在超越性。

1 武者通过身体图式体认武术技艺 武术“由技及道”的第一步便是武术技艺如何内化至身体之中,这是一个具身学习的过程,或者说是一个体认的过程。在身体没有认识、熟悉武术动作之前,武者不能够标准地完成技击动作,他们只有经过较长时期的练习才能将技术融入身

体,“人在技击时,四肢百骸,全身关节都要加以运动,但无体认的情况下,也就不能圆满地、准确地执行意的命令(即俗话说的不听话),岂能琐谈技击。要使意和形达到非常谐调的境地,就必须通过形和意的锻炼”[4]。身体具有最原初的综合感知能力,这种最初的感知能力奠定了身体对其他事物学习和理解的基础。身体图式使身体不仅有本体感受觉知,也使身体融入外部环境并与之合为一体。武者通过身体图式对身体自身的统摄以及身体外部时空的统摄,最终使身体形成前意识的身体意向性。

1.1 武者通过身体图式的统觉性使身心合一 身体对技术的接触和学习首先就表现在原初身体的知觉当中,梅洛—庞蒂认为身体动作的练习并不是行为主义的刺激—反应运动,而是身体对技术动作的综合感知。原初的身体感知保证了身体的自发性、主动性和内在必然性,要理解这一点就要提到身体图式概念。身体图式是“在感觉间的世界中对我的身体姿态的整体觉悟”[5],它协调着视觉场、触觉场和听觉场,具有统觉性。因此人们是通过身体的整体知觉来感受事物的外形、构造的,比如身体在看的同时也在听。尽管身体具有先天的、原初的身体图式,但是身体图式也是“人们在成长过程中随着触觉、运动觉和视觉等感觉的内容联合”[6],它也随着身体在适应世界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第二层次的统一感知。这一层次感知的形成并不是习武者一味地埋头苦练,而是通过身体的统觉性来理解武学的精微之处,这是一种体认的方式。正如贾齐从体认角度阐释运动学习发生机制时谈到,体认运动学习的特征之一就是“通过对自己身心的调控,达到身心一致的认知方式”[7],武者正是要通过体认来学习武术动作、套路,以此形成新的身体习惯。

武者身体体认武艺首先要讲究练习的“量”,这无疑是为了培养新的身体协调性而必需的准备工作。武者初学武术要从基础动作做起,如习拳先从站桩上下功夫,意拳大师王芗斋先生认为习拳的不二法门就是站桩。站桩是全身锻炼的功夫,“站桩是统一意念、统一动作、身心一致的练功方法,它所得到的是全面的整体的锻炼”[4]。王芗斋先生对此曾言:“习拳平时用功,常使神气聚而不离,如站桩之时自神不外驰、意不外想、精不妄动、气不轻浮、神不乱游,无站桩之形而收其实效,有不可思议之妙”[4]。拳术中格外强调站桩练习的用意就在于追求武术中身体感官的统一。武术的练习功夫不仅讲究量,还要符合武术动作的规则。如习拳不能乱学,必定要符合动静变化等规定。“无论如何一动便要先问为什么有此一动?继要问此动是否合于需要?大小关节曲折面积及点力有何作用?更要问此动洽应时机否?尤要检查动后全身处处是否完整舒适如不动之时?习拳如此用功,无不得意者矣”[4]。比如长拳,它就要求手法和眼法快捷,手法要与腿、步一致。长拳的步法也要快速、清晰、稳固,被称为“步赛粘”(定时的步型和步法都要像粘在地上那般牢固),身、手、腿等一般有“进、退、行、击、垫、提、插、盖、跳、摆、扣、跟、踏、纵”[8]等技法,要力求做到步动身动(一步动身体重心随之移动)和身促步动(身体引导脚步移动)。拳术的起落、翻转、跳跃、伸缩、开合等每一个动作、姿势的变化都包含着上下、左右、前后以及气、力的大小、角度的运转方法。又如在太极拳的学习中,动作不能过也不能不及,初学者要十分讲究姿势动作的正确性、劲力的适当性。学习推手时,避开“顶抗匾丢”的毛病,掌握“沾粘连随”的要点,“顶、抗”是动作的过分用力,“匾、丢”则是动作的力量不足。因此推手练习要遵循“息心体认,随人所动,随曲就伸,不丢不顶,勿自伸缩”的规则,如此才能

使人们在太极拳的推手中获得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的动静刚柔之道。武者只有经过符合武术技艺规则的严格练习才能使手、足、头、身、眼、耳、步、力等感知和身体力量配合得十分协调、紧凑严密。

武者在反复练习中以原初身体图式的统觉性真正理解其意义,而不是只形成刺激—反应的机械身体。习武之人通过量与规则的训练体会眼、手、身、步、力等感知以及其与精神之间的协调,从而达到由足部到手部直至全身各个环节的“连通”状态,如武术中长拳的眼法能“定势时团神聚目,目随势注;走势时眼随手动,手到眼到”[4]。这一状态并非局限在外部器官的知觉感当中,而是被“心境”统一于情绪、欲望、运动感知当中的“内通之感”,是庄子所言的“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庄子·人世间》),是“嗅觉可以‘见’色、‘闻’声、‘触’知,同样视觉可以‘听’音、‘闻’味、‘触’感,其他知觉也有如此之能”[9]的身心合一的“通感”(synesthesia)。体认的过程不仅是意识形态的转变,更是整个人生命力的根本动向的转化,武者在这一过程要使他“本人的人格必须彻底转化,后天的经验必须融入深层的神气流行当中,这也被视为其人格之完成”[10],最终使外在的感知与内在的精神合二为一。因此武者通过身体图式的统觉性体认武术技艺形成的是身心合一的身体,具有杜维明先生称为“即知即转化”[11]的体知行为。

1.2 武者通过身体图式的拓延性使身物合一 1.2.1 身体的空间感及空间感的拓延 身体图式不仅能统一身体的感觉知觉,并且也具有拓延身体空间感和时间感的功能。在梅洛—庞蒂看来,“靠着身体图式的概念,身体的统一性不仅能以一种新的方式来描述,而且感官的统一性和物体的统一性也能通过身体图式的概念来描

述”[5]。我们的身体本身具有空间感,这使我们可以不用思考就能让身体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空间不再是《屈光学》所说的空间,不再是客体间的关系网(就像一个第三见证人从我的视觉所看见的,或者一位重构空间且俯瞰空间的几何学家所看见的那样),而是一个从作为空间点或空间零度的我出发获得计算的空间。我不是按照空间的外部形状来看空间的,我在它里面经验到它,我被包纳在空间中。总之,世界环绕着我,而不是面对着我”[5]。因此,武者通过身体形成上下、左右、前后的空间感觉,如意拳站桩练习的基本方法就是要“气静神怡、呼吸自然、思想集中、全身放松,把步位间架安排适当,加以意念诱导,在静止不动(相对静止)的状态下,去认真体会‘不动之动’的微动;再由微动中去体会欲动又止、欲止又动的精神状态”[4]。武者在站桩练习的过程中,调整呼吸,意念空洞,务必从上下、左右出发,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得到运动,形成“大动不如小动,小动不如不动”的武术身体空间感。

在身体图式的作用下,自我身体空间感拓延到物体的空间并与之成为一体,身体通过动作可以将知觉感觉经由空间的拓延到达到外部事物处。正如庄子在“庖丁解牛”的故事中告诉我们的那样,刀对于庖丁来说不是一件工具属性的对象,而是与身体融为一体的非对象化的结构,是在他的手指之下展开的运动空间,因此武者是从以身体本身为基点出发的空间感来感知事物并实现物我合一。如武术的器械练习需要眼、手、心、步等身体各个部位的协调配合,他们同样能将刀、剑、箭与自己融为一体,形成与身体一体的身体空间感。拳谚中说“单刀看手,双刀看走”,练习中特别讲究刀的运动必须与手脚的密切配合,使刀术动作做到和谐、衡稳、有力。又如通臂拳中的枪法是“钺法似斫,以手臂为柄,械是臂之延长,斫拽即棍中

之‘五虎拦’,即枪之‘豁里透’。劈揭推倒泰山是拳法亦是枪法,劈崩直扎,或一打一刺”[12]。《手臂录》中言“枪之用在两腕,臂以助腕,身以助臂,足以助身,乃合而为一”[13],所以武者身枪合一,他们扎枪的时候能“将全身之力通过枪杆直送到枪尖,力达枪尖才能发挥‘透壁’的威力”[13]。“物我合一”带来的空间知觉体验是直接的、前反思的。庄元臣在《叔苴子》中指出:“教剑者有法,及其能剑,忘其法并忘其剑矣。”可见持剑练习熟练达到身剑合一的境界就是忘记剑与剑法[14],具备前意识的、随机应变的能力。《剑经》中言“打杀高低左右接,手动足进参互就”,身随剑转,剑随身行,身剑合一即为此意。

1.2.2 身体的时间感及时间感的拓延 梅洛—庞蒂认为时间感同样是从身体出发,“时间不是我把它记录下来的一种实在过程、一种实际连续。时间产生于我与物体的关系”[5]。身体包含着也创造着时间,“它使一个过去和一个将来为一个现在存在,它不是一个物体,它产生时间而不是接受时间”[5]。身体图式保证了身体与世界的统一性,身体在每一个运动中“把一个现在,一个过去和一个将来连接在一起”[5]。故而在梅洛—庞蒂看来,时间是不离于身的具身体验,而这种体验不能脱离外部的事物而存在,“只有我在扫视物体时,物体才能在我面前保持清晰,连续性的目光是一种本质特征”[5]。中国人的时间感是具身性的感知,时间之变化就在身体中展开,王夫之在(《周易外传卷七·杂卦传》)中言“试天地之化,皆我时也”。因此对于中国人而言,“作为宇宙变化之道的时间,与其说是一种今人所理解的自在的、客观的时间,不如说以‘反求诸己’的方式成为一种所谓的‘我时’”[15]。《周易》中阴阳“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易传·艮卦》),“一阖一辟谓之变”(《系辞

上》)的时间具有当下性和连续性的特征,这与梅洛—庞蒂的现象身体时间感不谋而合。

武术中的时间感就是身体的当下感受,如意拳主张“不立一法”的技击智慧,这种技击主张招式的瞬间生成,“一切招式技法都于时间中即生即灭,灭又生起,意感也绝无一成不变性可论”[16],这种“美在瞬间”的时间感就是武者的具身性体验。武者在学习对抗的过程中,通过身体来学习如何制造时机、掌握时机,《耕余剩技》中言“‘彼静我乱,彼乱我静。静中用乱,乱中用静’,此取胜之妙用,学者当体认之”。中国武术中的“刚柔互补”“动静相生”“后发先至”“快慢相间”等技击理念无不以阴阳之变的时间理念为指导。王宗岳言“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相济,方能懂劲”(《太极拳论》),习练太极拳入门的途径是“须从无极始”,故而“阴阳开合”成为练好太极拳的核心[17]。武者在静站无极桩的过程中,摈除杂念、周身放松、任其自然,以身体体会“阴阳开合万物生、生生不息理循环”,从而“其用时,劲贯着中,功助拳威,要刚有刚,要柔有柔,刚柔兼至,忽隐忽现,疾如闪电,惊似炸雷”[17]。武禹襄在《打手要言》中写道,练习的时候要“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先动。以己依人,务要知己,乃能随转随接;以己粘人,必须知人,乃能不后不先”[18]。武者通过身体图式,将身体时间感拓延到身体周围的事物之中,使身体与之一同具有了时间的当下性、连续性。缘乎此,武者才能在“旧力略过,新力未发”的身体“零点”状态之时发起进攻;才能在与他人对抗中“刚在他力前,柔乘他力后,彼忙我静待,知拍任君斗”;才能使“两腕封闭,阴阳互转,百法藏于其中,神妙莫测”成为枪的元神。

2 通过身体图式形成“我能”的身体意向性

人们的身体行为依靠身体图式的统觉性和拓延性具有了前意向的运作方式,形成身体意向性。梅洛—庞蒂提出的身体意向性是身体行为趋势的走向,是“沉默的身体”自发地“体验到我们指向的东西和显现出的东西,意向和实现之间的一致”[5]。正是由于身体图式和身体意向性的共同作用,身体才能够适应具体的现象场并在其中做出合目的性的行为。在身体意向性中,“意向弧(intentional arc)”是人们通过身体感知学习外部世界的内容后又对外部世界反馈的机制。通过这种反馈机制的不断成熟,人们在被动地接收外部世界信息的同时,更能自发地对事物作出反应,体现出身体的“我能”,身体的“我能”就是意向弧引导下的身体意向性的表现,然而武术中的身体意向性并不是身体的条件反射,这里“意”是应战的综合反应,是武术中攻防中的临界状态[19],是身体在不同现象场中随机应变的能力。

武术中“我能”的身体意向性使行为成为身体之自足内在的显发,王芗斋先生言:“操拳能做到不用心处方好”,又曰“写意”[4],就是说身体意向性来自身体内部而不是身体外部,这也就是“身外须有意,此意仍存于身”[4]之意。拳经中常说“意到拳到”,武者通过不断练习形成强大的内功,此刻身体不论在什么样的场所都能够不思不想便可出手成拳,具有梅洛—庞蒂所说的“朝向它的任务存在”的身体意向性。因此习武之人练习的最高境界是“招无定式”,而其内涵则是“以意击人”。如武林高手与人比试较量的时候,所用的招数绝对不会是照搬平时练的武术套路,“若对方倏然动手,他一定会极其敏锐地作出反应,随意应招。他一定会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势,什么招顺当或用什么招,而不会被胸中已有的成法所拘,……武林高手在应敌时,常常是意之所至,看准对方空当,或掌或拳,或膝或肘,远打近靠,以气催力,招式连绵不断,一发而不可收拾”[20]。武者总是根据对方不同的招数发挥自己的优势,能够以己之长击彼之短,以己之快击彼之慢,以己之实击彼之虚,以己之柔克彼之刚。

因此,武者对武术技艺的体认结果使技艺真正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身体又与工具、情境进行完美融合,最后获得了波兰尼意义上的一种技能“隐默知”(tacit knowledge)。如形意拳的体认境界就是“活”,即“不论是体内体外,都要没有一点僵滞之劲气、没有一点呆板之迹象……身要随机而应变,步要随势而进退,内外相合如一。气如浮云不断移动,劲(力)如流水不断变化,身如车轴不断转动,手如车轮不断运转,步如狸猫进退敏捷等等”[21]。武者经过长时间的练习,通过严守于规—自然合规—无意成规的锻炼过程已经进入了“以形取意、以意象形、意自形生、形随意转”的功夫境界,身体在任何情境中都具有了“我能”的身体意向性,从而身体能自动“知道”如何在复杂情景内,不经过理性和逻辑的演算就能够完成身体动作,武者由此进阶至技艺之道。

3 武者通过身体图式的交织可逆性实现“由技及道”的内在超越 武者通过身体图式的统觉性和时空的拓延性体认武术技艺,使身体具有了“我能”的身体意向性,因此人们能在复杂的、不同的情境下不经刻意反思就可以自动反应,表现为技艺进道之状态。尽管梅洛—庞蒂在《知觉现象学》中详细描述了自我通过身体感知、体认事物的过程,但是自我在此过程中仍然占据优先的地位。因此在后期梅洛—庞蒂用“肉身(flesh)”这一本体论概念来解释身体以及身体与万物之间直接、交织互逆的关系以彻底解决主客二分的困境,武者由此彻底消解了自我、人我、人天的主客二分性,以技艺之道实现了天人合一之道。而事实上,梅洛

—庞蒂以身体的交织可逆性实现身体知觉和行为的普遍联系正是对他早期身体图式观点的一种延续[22]。

3.1 身体图式的交织互逆性使身道合一 在梅洛—庞蒂看来,“肉身”就是身体内部以及身体与身体之间模棱两可的交织可逆性,是身体“时而游散时而聚合的可见性”[23],“肉身”无处不在从而成为世界的基质,是一种“世界之肉”。按照梅洛—庞蒂对“肉身”的本体论解释,事物都来自“肉身”,这种同源性使得身体基于身体图式的交织可逆性能够“建立从身体到身体的可传递性”[23],因此自我与他人、外部事物之间会形成一种普遍的可知觉性。如就视觉来说,人们拥有同一种视,“这里不存在他我的问题,因为不是我在看,不是他在看,因为匿名可见性依照肉身的原初特性,在我们两者中都置入了一种普遍的视”[23]。就身体触觉来说,身体的触摸不是机械的和加减式的身体感觉综合,而是“通过这种触与被触之间的再交叉,触的手之动作本身融入了它们所探究的世界中,并被带到了和手相同的地方”[23],这种触觉就成为自我与他人的一种普遍的触。语言之“肉”也来源于身体之“肉”,身体的交织互逆性表现在言语和言语指示的东西之间、说话者与听众之间,正是这种可逆性使自我能够与他人直接沟通。此外,“肉身”不是封闭的而是对着世界开放的,因此身体不仅与身体交织,身体也与外部的世界交织,所以人们趋向的是一个普遍的共同的“世界之肉”。身体图式在身体中实现的交织可逆性传递到了“身体与世界、物质与精神、可见的与不可见的之间”[22],最终人们“不再趋向要看、要触之物,或者趋向正在看和触这些事物的我的身体,而是趋向普遍的身体,趋向为己的身体”[23],从而使人们的感知、行为实现了普遍联系性。

正是源于这种人与万物之间的交织互逆性,人们不仅能够通过技艺通达“天道”使身道合一,更由于身与道的互感互通而使道通过身体技艺显现出来。梅洛—庞蒂以绘画为例说明这种身与道的交织互逆性。画家通过身体体认绘画的技术形成熟练的绘画技巧,他们也在此过程中完全投入到世界生活中,彻底消除主客二分而与万物互感互通,感受事物不可见的神韵,领略事物真正存在的意义。梅洛—庞蒂这样描述绘画行为,“在可见者的古远的深处,某种东西已经躁动不安,已经着火,它侵入到画家的身体中,而画家画的任何东西都是对这种刺激的回应,他的手‘是某种遥远意志的工具而非别的什么’”[24]。画家本人也许并不留意他们自己所画的每一条线,每一个形象,这些内容就像画家的手的知觉那样熟悉以至于他们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其所画,这里就有一种“不画之画”在引导着他们,“不画之画”就是超越性的“道”,而此“道”与身体交织融合为了一体。身道合一使身体具有了精神的角色,又由于身体与精神的可逆性,这使得身与道可以相互转化,从而道以技显。画家在实践中就能将事物的不可见之意义透过身体的绘画行为,以可见的色彩组织和线条表现出来,因此在梅洛—庞蒂这里,“超越性就体现在‘可见的’身与‘不可见’的心的交织里,体现在我们自身的身体的内生外成活动所化生出超越一切的无穷生命力、生命能量。故梅氏的超越乃为一种内在于身体里的‘内在超越’”[25]。由此不可见的“道”不仅是“身体图式”自动化之的过程,也通过可见的身体表达出来而成为身体主体的现身情态,技艺与道通过身体主体得以真正弥纶为一体。

3.2 武术“由技及道”的内在超越性

身体图式的交织互逆性使身体实现了“即身而道在”的内在超越性。从这种内在超越性的道出发,使武术宗师能表现出形神一体的技艺神解境界,真正的武术宗师能通过体认功夫进一步悟得技艺神明之“天道”。如列御寇射箭给伯昏无人看,他能够“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方矢复寓”(《庄子·田子方》)。列御寇即使在胳膊肘上放一杯水也能百发百中,这说明他的射箭技术已然是炉火纯青、神乎其技了。但是伯昏无人却言,真正的射箭境界不是有弓有箭的“射之射”,而是无弓无箭的“不射之射”。这种“不射之射”就是身心界限模糊,超越了主客体的射箭技艺。当代德国学者赫立格尔(Herrigel)通过他在日本学射箭的经历,详尽地为我们描述了这种“不射之射”身体体验的发生过程。射者通过练习能达到技术纯熟的境界,然而射箭的至高境界并非一味追求射得准的技艺,而是将技术融入身心,身心融入自然之中的“不射之射”。“不射之射”的境界会出现一个超越性的“它”,“‘它’取代了‘我’,发挥了‘我’要经过有意的努力才能获得的熟练与敏捷。同样的,此处的‘它’,只是一种无法了解、无法掌握的‘某物’的名称,而此‘物’只有亲身经历到的人才能察觉它”[26]。正如李小龙在一篇名为《悟》的文章中所提到的:“我躺在船上,觉得自己已领悟如何将刚柔合而为一,已经和大自然浑然成为一体。我只是躺在船上,就让船自由自在地顺其自然漂着。因为在那一刻我已经获得一种内在的感觉。所有的反抗意识都消除了,在我的思想中再没有矛盾之感,在我的眼里整个世界就都是一体。”[27]身体要练就登峰造极的技艺之道,不仅使身心合一,还要使身道合一,心中要完全去除“你”“我”、敌人、器械等概念,甚至不能有生死的念头。“不射之射”之道消解了一切事物的主客之分,其纯然是身体的自然作为,真正做到了人武合一。武者的身体

由体认“技”而达“道”,精神蕴含在身体之中,成为身体的流溢,他们便通过可见的身(形)表达出不可见的“道”(神)。正如唐君毅所言“故此仁心仁性呈露时,吾人既直觉其内在于我,亦直觉其超越于我,非我所赖自力使之有,而为天所予我,天命之所赋”[28],所以武术“由技及道”表达出了技艺内在超越性的神明境界。

也正是从这种内在超越性的道出发,才使中华武术追求天人合一的生命完整性和绵延性。武术“由技及道”的体认正是以身体为主体的认知,这种体知能滋养生命而非戕害生命,因此正如庄子在《养生主》中所言,庖丁解牛由技达到“所见无全牛”的境界时,梁惠王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因此习武之人并不单单以体认追求知行合一、直觉式的技术体验,他们更追求身体“生生不息”的生命之道。中国哲学以生谓神,“生生之谓意”“阴阳不测之谓神”(《周易·系辞上》),人类的繁衍生息始于“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周易·系辞下》)的两性身体的交相感知,所以神就是阴阳之身体创造的生生不息的生命过程。因此在天人合一宇宙观的指导下,武术家也把身体看作是一个小宇宙,而与大宇宙相感相应,形神兼顾,从而“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素问·上古天真论》。因此武术最终追求的运动不是粗暴血腥的暴力运动,而是如气功、太极拳、吐纳导引术等术性双修的养生运动。武者使身体返璞归真,顺应生生不息之规律,身体逐渐与世界之大宇宙融合在一起,从而形(身)神(道)一体实现了生命的内在超越。

4 结语 武者通过身体图式体认武术技艺的过程不是机械、重复式地训练,而是武者的身体主体经过了身法熟练(着熟)、对劲的轻重规律(懂劲)的理解和转化,最终达到的随机应变(神明)的境地。由身体图式的交织互逆性使武术“由技及道”实现的是天人合一的内在超越性之道,正是从此道出发,才使武者有技艺的出神入化之境,才使武者的身体与宇宙生生之意彼此和合,追求生命的完整性。西方体育注重对象化的认知、线性思维、科学论证、逻辑分析等形神二分的模式,所以它崇尚的是人体力量、速度等外在最高准则的超越性。这种体育思维带来了一系列的负面影响,王芗斋先生批评现代体育运动中有的运动形式太过激烈,这些运动忽视身体整体失于偏颇造成了身体局部的发达,而中国武术的根基是天地人的和合共处,所以它不追求理性冰冷的外在标准、征服伤害的运动方式,而是追求体悟的技艺、人与万物互感互通的养生运动。身体图式不仅使身体具有知觉—运动系统的能力,它也是身体在世界上的存在方式,因此通过“身体图式”对中国武术的“由技及道”进行身体现象学考察,不仅能探讨、理解武术“由技及道”的体认进路,同时也能通过一种“下学而上达”的方式理解其神明的技艺境界和术命双修的养生之道。

原文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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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 武术“由技及道”身体现象学考察—从梅洛—庞蒂身体图式概念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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